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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故事9-國道3號工程.其情可憫天亦知-苦苦哀求,只為相守一輩子的承諾(講述者:胡榮生)

民國八十五年十二月,我們一如往常的接獲民眾的陳情,其中有一封來自一位郭先生,內容大約是「他的房子和土地正好坐落在西湖大甲段徵收的範圍之內,他希望國工局在規劃時,可以不要碰到他的房子。」這樣的陳情案件多如牛毛,通常我們都會依照國工局的標準作業流程,到現場進行實地勘察後,再行定論。

但是,到了現場之後,狀況有點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那是八十六年一月,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偕同承辦這項工程設計的中興顧問工程師一起前往苑裡的陳情現場,到了以後,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古老的三合院,當時我們心想「陳情的這位郭先生大概是因為捨不得這棟祖產被拆,所以才會來陳情的吧!」但是仔細核對一下陳情書上的門牌號碼,我們才赫然發現,那棟怕被拆的房子,竟然是緊鄰三合院旁、一間簡陋的磚房,這樣的情景,不禁讓我的心頭震了一下。

於是,我們上前按了門鈴,走出來的是一對六十多歲的老夫妻,他倆看起來就像是鄉下的阿伯、阿嬸一樣,非常的素樸老實。

但是一看到我們,郭老先生的表情卻顯得非常憂鬱,他用顫抖的聲音緩緩對我們說:「我在這裡住了一輩子,這間房子是我們最後的棲身所在,土地你們可以徵收,但是,房子的部分可不可以請你們保留下來,否則我們以後將沒有地方可以住了!」

我們看到一旁的三合院沒有人,就詢問郭老先生,但他們似乎有難言之隱,只是簡單的表示那是他們家族的,但他不能住在那邊,我們問他是否有孩子可以依親呢?她們夫妻兩個也是欲言又止,看來他們對家裡的事不願多談,所以,我們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之後他們兩人帶著我們到他們將被徵收的土地上勘查,我告訴他們說:「依照整體工程規劃,房子不可能被保留的,因為道路不可能往旁邊偏一點啊!」他們聽了之後非常失望,不!看他們的表情,應該是絕望。

突然,老太太朝著我們跪了下來,我那時還不到三十歲,而中興顧問的工程師也很年輕,我們兩個年輕人看到一個老太太對自己下跪,實在是又驚又慌,不知所措。

我們趕快往前想要扶起老太太,但老太太早已淚流滿面,滿臉哀戚的對我們說:「少年仔,求求你,不要拆我的房子,我會請神明保佑你生個狀元仔啊!」當時我,正值年輕、還尚未結婚,看到她跪下,已經於心不忍,再聽到她說的話,更是覺得承受不起,雖然那天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但當下的我卻覺得背脊發涼,因為老太太的哀求,實在讓我難以承受。

在一旁的郭老先生也反覆應和著說:「拜託您們,這間房子一定要讓我們留下啊!」扶起了老太太,我們答應了他們說:「回去會再想想辦法」正打算告辭,一起往回走,來到他們的屋前,心情卻是異常沈重,因為我心裡想幫忙、卻在行動上無能為力,正當問題還在腦海打轉的同時,突然,老太太又跪了下來,他將全身趴在地上哀求著,跟我們說:「這間房子是我們夫妻倆老死的地方,補償金也不要了,求求你們,讓我們把房子留下來。」當時我們用盡力氣想把老太太攙起來,卻怎麼也攙不起來。

在我們的好言安撫下,老太太終於願意從地上起身了,但嘴裡還是喃喃有詞,要我們幫他們忙,臨走前,我不禁回頭又看看他們,遠遠的只看到兩老面容悲戚的站在原地,靜靜的目送我們離去,彷彿我們將他們人生最後一點希望也帶走了。

在回程的車上,我耳邊還一直迴蕩著老太太的喃喃聲,重複說著:「少年仔!你幫我把房子留下,我一定求神明保佑你生狀元仔!」於是,我想了想,和中興顧問的工程師一再討論,看看是否能把路邊停車場的計劃取消,我甚至衝動的說:「乾脆我來幫郭老先生寫陳情書,至少這樣能幫得上一點忙。」

回到國工局,我們又是討論了半天,設法從專業上去調整,但是絞盡了腦汁修改道路的路線,卻始終無法偏閃那棟房子;於是,我又設法向局裡的上司報告,但上司卻回覆說:「無法任意取消原來的規劃」此路不通,我只好不斷找中興顧問的工程師商量,看看能否修改道路計劃,但由於那間磚屋將近十坪,即使路邊停車場退縮三分之一,房子還是無法保住。

無能為力的我,為這件事苦惱了好幾個月,父親跟我說:「做一位工程師有時候不能放太多感情在裡面,否則不斷面對理性與感性拉扯,小心會失控的。」但是,要我完全理性談何容易,畢竟公共工程牽扯的不只是技術的問題,還有很多情理的考量啊!後來我只能在心裡默默祈求上天,請求上天作主安排吧!

在給郭老先生撰寫答覆公文的時候,我的心裡相當難過,本想親自將公文送去,但又怕看到她們夫婦倆絕望的表情,正當猶豫不決的同時,或許是上蒼被感動了吧!民國八十六年五月,我突然收到交通部的公文會稿,基於管理考量,同意取消竹南及苑裡路邊停車場。

這真是天外飛來的大好消息,經過與中興顧問研討後,確定可以保留那間磚房,我趕快打電話告訴郭老先生,在電話那頭的他聽到這個好消息非常高興,言語間也顯得相當激動,不停地向我致謝,在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下,終於有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了!也為我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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